內地早前發表社會信用評分系統,預備到2020年就會在全國實施,每個中國人都要登入這個系統,而江蘇省睢寧縣早在2010年就已試行。
每人有一千分底分(類似駕駛扣分制度一樣),超過1300分就有3A評級,低過600分就會被打入最低的D級。沒供養年老父母,扣50分。醉駕扣50分,行賄受賄扣50分,參與邪教活動扣50分,欠交電話費竟然都扣20分,但製造假貨卻只扣35分。上訪抗議扣50分,兩次欠交卡數都要扣50分,但受黨內嚴重警告處分都只是扣30。網上言論詆毀他人,扣夠100。可是見義勇為只加10分,路不拾遺加15分,被公開表揚都只是加15分。受國家級表彰,好了,加100分。這種所謂信用評級,除了商業活動,還包括社會行為、網上言行,還包括私生活。根本就是人的評級,評定你是否好人壞人。聽到這個消息後,即時想到George Orwell所寫的《動物農莊》和《1984》,翌日便急不及待走去買來重讀(大學時讀過)。一星期後聽做教師的朋友說,原來內地剛將《動物農莊》列為禁書。香港某中學本擬將其列入高中課外閱讀書籍,現在都不敢推薦了,怕學生帶小說到內地惹上麻煩。如今讀著讀著,幾乎悲從中來。不用等到將來,不用等到2046年;小說預言的世界,在2018年的香港都隱約感受得到。我有時愛翻譯,試譯了幾段。有興趣的,買來讀一下吧。
「當Clover(按:一頭馬)望向下面的山坡,不禁淒酸淌淚。假如可以隨意說出心中所想,她會想說多年前決意推翻人類統治,可不是為了現在這樣。看著眼前的屠殺,懷著心中的恐懼,當年Old Major鼓吹他們發動革命,他們沒想過會弄致如斯田地。Clover以為那將會是一個完美的社會,每頭動物都不會再吃不飽,不會再被奴役,可以按各自的能力工作,個個平等,兄友弟恭,守望相助。就好像當日Old Major發表演說時,她保護著身邊的鴨仔一樣。沒想到如今,狗黨橫行,看著同伴承認犯罪後還給咬得肢離破碎,血肉橫飛,再沒有人敢說半句真心話。她沒想過要作亂要反革命,她明知即使如今周圍有狗黨監視,今天的環境還是比昔日給人類統治的時候好,要時刻提防人類還是必須的。她還是忠心耿耿,仍然刻苦耐勞,仍然願意遵從任何吩咐,仍然願意效忠拿破侖(按:一頭豬)的領導。但即便如此,她相信其他動物也跟她一樣,這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他們不是想要這樣的農莊,他們不是為了這樣的農莊而埋頭苦幹,不是為了這樣的農莊而去跟人類拼命。她是這樣想的,雖然她無法清楚說明出來。」(《動物農莊》)
「這不是偽造,而是捏造,是用一個謊言來代替另一個謊言,甚至根本連謊言也談不上。謊言也須要利用一些事實來改變,可你在這裡處理的就連一丁點事實的成份也沒有。就好像那些數字,不管是修改前,還是修改後,全都是子虛烏有,全都只是胡思亂想出來而已。打個比方,生產部門之前預測第一季的皮鞋生產量是一億四千五百萬對,可實際產量卻只有六千二百萬對。於是Winston(按:故事主角)就把之前的預測數字改寫成五千七百萬對,好等跟過去一樣讓大家稱讚部門又再一次超額完成。不過不管是一億四千五百萬對,還是六千二百萬對,甚至即使只是五千七百萬對,都離事實十萬八千里遠,因為好可能根本連一對都沒有製造過出來。根本沒有人知道真實的產量,亦根本沒有人會理會。我們只知道報告上指出生產部每季都生產數量達天文數字的皮鞋,可超過一半人口就連拖鞋也沒一雙。事無大小,所有記錄都是捏造的,所有所謂事實都是假的。久而久之,就連日期,就連今天是何年何月何日,他們也不敢相信一定是真的了。」(《1984》)
「你還不知道簡體文的目的是什麼嗎?就是令你的思想也愈來愈簡單,最終就可以完全杜絕思想犯罪,因為你根本連用來形容那些罪行的詞彙也沒有。任何概念都必須經由文字語言來表達,其內容和其衍生出來的其他相關概念或行為都必須靠語言文字來闡釋。但假如語言文字都被消除和忘記了,那麼那些由文字所表達和定義的概念和行為也自然而然消失。就是到我們死後,簡體文還會一直發展下去,文字會一年一年遞減,思考範圍就這樣一年一年被收窄。今天都已經幾乎再沒有理由和藉口進行思想犯罪,政府可以控制現實,勸導大家自我規管自我審查,不過最後根本連這個也不需要。革命尚未成功,但如果簡體文的系統完成後,革命就真的圓滿結束。Winston,你試想一下,到2050年,再沒有人跟我們說同一種語言,再沒有人看得懂我們現在所用的文字。」(《1984》)
「螢幕上映出街上有慶祝遊行,感謝Big Brother把朱古力的每周配額加到20克。才昨天,Winston還記得聲明上說的是把每周配額減到20克。昨天說減,今天說加,難道其他人不記得嗎?難道他們可以如此逆來順受,可以如此無動於衷?不錯,他們就是可以如此善忘,可以如此逆來順受,可以如此無動於衷,可以如此愚昧。甚至若誰還記得上星期的配額是30克的話,不少黨員會恨不得把這些人揪出來批鬥和乾脆殺掉,這才是重點。」(《1984》)
「真愛是不被容忍的,連想也不要想。黨內的女人全都是同一副樣子,守身如玉跟對黨的忠誠一樣由一開始就被灌輸到她們的腦裡。藉著孩提時代的潛移默化,藉著遊戲,藉著洗澡用的冷水,藉著在學校和青年隊裡學到的垃圾,藉著黨的訓話、遊行、軍樂、樣版戲和數之不盡的宣傳口號,留在所有女人體內的原始感情都盪然無存。雖然Winston的理性告訴他總有例外,但他內心也不敢肯定。所有女人都變成思想上的不育,黨就是想這樣。所以與其想被愛,他更想推倒那道道德的高牆,一次也好。包含愛慾的性交,就好比一場叛亂。慾望就是思想犯罪。」(《1984》)
「也許如今一般人的生活水平的而且確比革命之前好,不過心裡就是感到不暢快,覺得現在的生活難以忍受,總覺得以前就是跟現在不一樣。他猛然想到,如今的生活最教他痛不欲生的,不是那種不近人情,不是那種殘酷血腥,不是那種惶恐終日;其實只是當中的空白、當中的醜惡和當中的了無生氣。」(《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