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味是玄妙的魔法,語言是抽象的記錄,眼前所見已不再是昨天;品飲威士忌,除了任憑想像奔馳,捕捉曼妙的詞藻,也能讓你緩慢安靜地,在時間迴廊,細細品嘗記憶碎片,喚醒每一刻動人時光。
你是否記得最早的味覺記憶?還只是個胚胎時透過臍帶進食,呱呱墜地後,唇舌第一次親上母親的乳房,溫熱的體溫,雙頰施力的吸允,那不只是口感與味覺的第一次親密體驗,也是你生命中第一次為了進食而做的努力。人類所發明的詞彙對於味覺的形容,相較於情緒及感受是少得多,除了酸甜苦辣以外,我們不斷地以食物來形容味道,正因如此互相疊加,讓味覺的記憶彷彿超越想像力般地在生命中留下不輕易被消化的痕跡。
締造大摩傳奇的首席釀酒師理查.派特森,出生於酒香四溢的製酒世家,他回憶小時候第一次接觸威士忌,厚實的酒味衝上他的鼻子,讓他眼睛不住泛淚,心想這到底是什麼,怎麼有人會喝這種東西?那是風土的凝結、麥芽的生命力、工藝的蒸餾、時間的熟成,蓬勃、原始、濃烈的能量,需要時間才能理解的衝擊。有人說,味蕾的記憶從八歲就定江山,像是義大利人口中的美味永遠是母親的味道。但總有些味覺需要時間來成全,需要經歷故事,才能懂得威士忌挑釁味蕾與嗅覺的姿態;需要心底釀著辛辣,才能體悟威士忌錯綜複雜的滋味。
味覺的養成仰賴無數次的嘗試,理查.派特森自幼就由父親教導如何用鼻子解析,並且選擇合適的詞彙來描述。嚴格的訓練,敏銳的嗅覺,理查.派特森因此成為業界傳奇的神之鼻,但,真正造就他成為殿堂級釀酒師的,是他為威士忌注入血液與靈魂的創造力。在豐饒的味覺與嗅覺刺激中,他明白自己心中的風味,必須透過蒸餾與熟成來完成。每一種味道都是故事,但要如何精準地將字詞拼貼成句,然後譜出長篇小說,乘載生命的重量與時間的淬煉,需要釀酒師的精準判斷與思考,釀酒是一門藝術,也是長時間的沈思。
若是嫌我比喻得不夠細膩,容我換個說法,六桶熟成的大摩亞歷山大三世紀念款單一麥芽威士忌彷彿柴可夫斯基的弦樂六重奏曲「翡冷翠之回憶」(Souvenir de Florence),釀酒師聆聽橡木桶裡的囈語與回音,猶如作曲家捕捉飄散的音符,譜出豐潤精緻、建築般堆疊的音樂能量,結構緊密,建構出一部文藝復興傳奇。
「氣味是個有力的魔術師,把我們送到數千哩之外,並且讓我們重溫過去經歷過的歲月」—海倫.凱勒
雖然前面絮絮叨叨地描述釀酒師傳奇地才華與能力,不過,日常品飲畢竟還是主觀的。身為一個觀眾,最暢快的莫過於眼前搬演著一齣齣戲碼,情緒起伏卻又事不關己。品飲也是,每一個品飲的當下,都啟發了各種感官的回憶:可能是第一次陪老爸喝酒、婚前最後一杯單身酒、交杯酒、簽下大案的喜悅、升遷的慶祝、第一台車、第一棟房、第一個孩子⋯⋯飄散在空氣中的香氣,在口中爆發的觸感,逐漸地殘留成為回憶,形成獨一無二的存在。
品飲,是所有感官、回憶、想像與生命狀態集體作用下的產物,時常流失在語言與文字之間,只能透過繼續品飲,來承接住飄散且緩緩消逝的記憶。
至於,若能斗膽妄言捕捉到釀酒師的靈魂,那就看個人本事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