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下,真的好像沒有人像我這樣,隨身帶著一塊手帕。某天當有同業傳媒來問我時,才發現真的有這樣的一回事。不過先旨聲明,我帶著的可不是什麼高級的手帕,其實只是一條小毛巾而已。就是用來抹汗,很功能性的,很現實的。當被問到原因時,我就這樣回答。
既沒有浮想聯翩,也沒有天花亂墜。但當再被追問,真的沒有其他底蘊?沒有受到兒時經歷的影響嗎?沒有什麼隱藏的秘密嗎?這時,我不禁認真地去想一想,究竟帶手帕有沒有什麼從來不為人知或甚至連我自己都被一直蒙在鼓裡的私密原因呢?
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印象就是上幼稚園時,記得好像學校規定要帶一條濕毛巾,而且還指定要裝進膠盒裡。那時是有一種專門叫毛巾盒的膠盒,顏色不外乎都是小孩子喜歡的粉紅呀黃呀淺藍呀,那個黃色就像今天大家十分喜歡的rubber duck那種黃色。毛巾盒跟肥皂盒很相似,但肥皂盒盒的底部是有孔的,可以排水,而毛巾盒是密封的。大概也因為當年空調沒現在這般流行吧,放在毛巾盒裡的濕毛巾是不會乾的。帶濕毛巾的作用是為了抹手。唸幼稚園時,用過茶點,吃過餅乾後,老師就會叫我們拿濕毛巾出來抹手。學校不會替我們預備,太麻煩了。帶我們去洗手嗎?也實在太多學生,太花時間。現在當然不流行,只要學校預備濕紙巾,又或者叫學生自備,問題就解決。其實我對濕毛巾沒什麼印象,反正小時候常常不記得帶。基本上我是討厭帶任何東西在身邊的人,小時候已不愛帶水壼,也不喜歡帶毛巾盒。當然也曾渴望過擁有附精美圖案的水壼和筆盒,但通常都是因為妒忌身邊的同學,想人有我有,其實心底裡是怕麻煩的,由很小的時候開始已經是這樣。
整個求學階段口袋裡都沒有毛巾,大概是出來工作後才慢慢養成隨身帶著一條毛巾的習慣。雖然說是有實際需要,但在我年輕還裝模作樣還想耍帥裝酷的年代,實用並不一定可壓倒一切。最重要是首先我就不抗拒帶一條細小的手帕,不覺得怪異,不覺得老土,不覺得矯扭造作。因為花生漫畫裡的Linus比我更誇張,他帶著的是一條大毛巾。相比查理布朗,我更喜歡《花生漫畫》裡老是拿著一條大毛巾的Linus,他可是哲學家呀,是漫畫裡最聰明的一個,常常說著一大堆好像很艱深的說話,每次Charlie有什麼疑難都會去找他。不過其實基本上《花生漫畫》就跟過去西方大部份典型的少年成長故事沒有太大分別,成長中的查理就是滿腦子煩惱。由小孩過渡到成人的階段,查理就是不停面對著脫離小孩、將要變做成人和開始接觸這個複雜社會時所會遇到的種種難題,而他身邊的朋友就提供了各式各樣的答案。Linus充當智者的角色,Schroeder是藝術家,Lucy是現實派,史諾比其實是嬉皮士,是「let go」教派的信徒,是老莊的弟子。其實我都不知道Linus手上拿著的究竟是一條大毛巾還是一張毛氈,不過沒所謂了。老是拿著毛巾或毛氈和常常啜手指的Linus就代表了童真和智慧,集純真與老成持重於一身,我其實心底裡就是想學他這樣。
另外,我就是一直都想當一個文學家。小時候看粵語長片,不管是由張英還是張活游,不管是謝賢還是呂奇,他們所飾演的作家或畫家,都一定患肺癆,而且一定會吐血。而每當他們要吐血,就會立刻拿一塊手帕出來(一定是白色的),掩著嘴不停咳嗽。然後一看手帕,就會看到原來雪白的手帕已經不再雪白,哦!於是我們就知道他又吐血了。若果不是吐血在手帕上,而是用Tempo紙巾,這不是很失禮嗎?首先要從紙巾包裡使勁地抽一塊紙巾出來本身這個動作就已經夠狼狽,又遴迍。萬一雞手鴨腳把紙巾扔到地上,這不是很失儀嗎?用紙巾既不文雅,又不方便。我年輕時已想,將來當了作家,得了肺癆,就一定要隨身帶著一塊手帕。沒手帕就不可以患肺癆,沒患肺癆又怎當得成作家呢?
那時想只要是手帕就好了,最好是白色的,不用太大塊。後來看日本電影《砂之器》,裡面飾演刑警的丹波哲郎在查案時,正值盛夏,我就是看著他不停地拿著手帕抹汗。到看方今正埶導的《郁達夫傳奇》,以郁達夫的小說《沉淪》為藍本,將《沉淪》裡的主角變成郁達夫自己,裡面就有周潤發飾演成年的郁達夫。戴著一副金屬圓形眼鏡,一派上世紀典型作家學者的造型。而電影故事也是發生在盛夏,戲裡周潤發就老是拿著一條白色手帕在抹汗,而且是很大塊的。結果我也學他一樣,拿著一大塊手帕,整天將塊面搓來抹去。沒辦法,實在太熱了。
不過跟Linus呀呂奇呀丹波哲郎呀郁達夫呀不同的是,我現在拿著的是一塊方形的小毛巾。香港實在沒有人用這種小毛巾的,但日本還是有很多,而且五花八門,琳瑯滿目。到他們的百貨公司,不管是男裝部還是女裝部,你都可以找到款色眾多的毛巾手帕,而且全部都是名牌來的。幾乎什麼名牌都為日本這個市場特別生產這種小型的方塊毛巾手帕,Armani啦Burberry啦Celine啦Daks啦Polo啦Vivienne Westwood啦,多不勝數。每條大約一千円,去日本買這種毛巾手帕,我是名副其實掃貨的,每次都買幾十條,買得不亦樂乎。我幼稚,這樣我已經很開心很心滿意足了。